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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百二十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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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百二十章

他越說越過分,雙手揮舞,神色形如癲狂。飛廉靜靜聽著,眼神漸漸黯沈,仿佛風雨欲來前的深沈海面——

淩氏少帥……真的會像對付素問少將一樣,對薩爾科比家族斬草除根?

不……不管怎麽說,薩爾科比當年扶助淩昊天上位,總算有功,少帥對自己尚且顧念,不會如此心狠手辣!

“你不說話,是不是在想淩昊天對你尚有顧念,應該不會對薩爾科比家族斬草除根?”

飛廉悚然一驚,擡頭正對上那雙冷亮異常的湛藍眸子,徑直洞穿心臟——他不由深吸一口冷氣,第一次知道這個外表頹喪的族兄原來如此犀利,竟能洞悉他一切心事。

“飛廉……我真不明白,老爺子怎麽會教出來你這麽個後輩,這些年你又是怎麽在淩氏生存下來的!”

男人微微冷笑,尖銳而譏誚:“愚蠢……真是愚蠢啊!淩氏少帥那是何等角色?這些年能從陰謀和殺戮中浸潤出,而一路走到最高點,怎可能是心慈手軟之輩?是,你跟在他身邊這麽多年,對他忠心耿耿,他對你或許尚有幾分顧念。可是對薩爾科比家族,他絕不會、也不可能手下留情!”

飛廉倒抽一口氣,一種濃重的無力感揪住心臟——那每個字都似是從齒縫中生生咬迸出,重重打在他心頭,令他失去氣力,連開口反駁都無法做到。

男人冷笑了許久,笑得恣情徜徉,渾身都在劇烈顫抖,像是要把所有的精力都發洩完。末了,眼角滑落一串淚水,順著面頰沒入頸下。

他的家族已經走到末路,可他毫無辦法,只能眼睜睜看著滅頂的噩運降臨頭上,眼睜睜看著家族裏每一個血親被死亡的陰影所籠罩——

這是一敗塗地後的悲愴,更是對自身弱小、無力回天的絕望!

飛廉無法感同身受,卻也隱隱明白幾分,一時心下黯然,不知該如何勸解,只能默然相對。

如此靜默良久,安德魯深吸幾口氣,終於平靜下來。猶疑了好久,忽然一斂神色,似是下定了最後的決心,上前幾步,低聲道:“如今這種局面,再留下來只是坐以待斃——其實早在今日前,族長就已經做好落敗的部署,事先將大部分族人和資產轉移境外。”

“趁著如今淩昊天要料理殘局,無暇多顧及這裏,我們唯一的選擇就是及早抽身,只有離開淩氏,才能保住家族不重蹈當年素問少將的覆轍!”

“如果你還是薩爾科比家族的人,還承認自己流著薩爾科比家族的血,今晚就帶著老爺子他們走!走得越遠越好,永遠不要回來!”

一連串話說的又急又快,待得停下時,飛廉已經張口結舌,好似有驚雷當頭打下,震去了魂魄。

好一會兒,他才緩過神來,僵硬著口齒掙紮道:“你、你是說……要我帶家族逃走?為什麽……薩爾科比家族已經敗落,不可能再威脅到少帥,他沒必要斬盡殺絕……我們真的非走這一步不可嗎?”

再怎麽說,薩爾科比家族畢竟是董事會第一大股東,勢力盤錯,根深蒂固,在業界內又聲名顯赫,絕非一時間能鏟除盡的。何況叔祖當年畢竟曾扶助淩氏少帥上位,如果留在淩氏,淩昊天有所顧忌,未必會斬盡殺絕。可若私自叛逃,無啻於授人以柄,加上遠離公眾視野,淩氏少帥要下手也更加方便。

最重要的是,他仍抱著一線希望,想要跟自己賭一把,賭他在那個淩厲決斷的男子心頭到底占了多少分量!

“我知道你不想離開……你舍不得離開淩昊天,是嗎?”

男人冷誚的聲音傳入耳中,陰惻森寒,一絲絲沁入肌膚、逼住骨髓。飛廉不由打了個寒噤,所有的話都凍結在舌尖,一個字也說不出。

他……居然知道?!

“你拖延到現在也沒成家,這次又對美第奇的婚事推三阻四,以致被淩氏少帥抓住破綻——外面的人以為你耽於事業,可家族裏有誰不知道,真正讓你沈迷的正是那位淩氏少帥!”

安德魯瞇起眼,神色越發冷戾尖刻,一聲聲說著錐心之語:“我真不知道該說你什麽……色迷心竅,還是紅顏禍水?!為了一個……男人,竟然連整個家族都置之不理,薩爾科比家族怎麽會有你這樣的繼承人!”

飛廉閉上眼,入耳的每個字都帶著鋒銳棱角,刮擦在耳膜上,亦磨挫著心頭,血肉翻湧,痛不可遏……那痛卻漸漸麻木了,察覺不出苦楚,只餘無依無憑的空蕩茫然。

“你說得對……是我辜負了叔祖和整個家族。”

半晌,他睜開眼,微微泛起一個苦澀而蒼白的微笑:“如果當初叔祖選擇的人是你,薩爾科比家族也許就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。”

“可是,即便如此……我仍然不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。”

“不止是為了淩昊天,而是因為我認為,這個世界上應該有一些東西是值得我們不惜一切去守護,哪怕犧牲整個家族和我自己的性命。”

“那是我最後的底線……就算是為了家族和淩氏少帥,也不能逾越!”

他在說這些話時聲音低沈,語氣卻鏗然作響,隱有切金斷玉之鳴。

其實叔祖和淩昊天都曾提醒過他,在淩氏這個亂局中,他所堅持的東西實在過於飄渺無依——正義、善良、夢想、希望,對這些從陰謀權欲中浸潤過來的人而言,簡直像一場笑話。

可虛無飄渺,並不是不去堅持的理由,如果每個人都抱著這樣的想法,這個世界只會越來越糟……至少,他是這樣想的!

“最後的底線……”

安德魯低聲重覆了一遍,眼神有些恍惚,仿佛從他的話裏看見許久之前的自己——幹凈、澄澈,無關算計與陰謀,眼睛裏閃爍著最純粹的光芒,以及對未來的希望。

然而不過一瞬,他眼睛裏的恍惚便消失的幹幹凈凈,露出玄鐵般的堅冷底子。

“你這樣的人……怎麽會出身在薩爾科比家族?”

他嘴角上揚,浮現出一絲冰冷徹骨的譏誚笑意:“真是崇高偉大啊……可是你在說這些話的同時也別忘了,你不是一個旁觀者,你是薩爾科比家族的繼承人!就算你再不願意,這也是無法更改的事實!”

“我拜托你,收斂起那副冠冕堂皇的清高架勢,低下頭看一看:你所說的這些人是你的血親族人!如今淩氏少帥的屠刀已經架在他們脖子上,你真的要眼睜睜看著他們死在淩氏少帥手上而不聞不問?!”

“是,你有追尋自己夢想的權力,可這不意味著你能漠視自己族人的性命和鮮血!他們並未牽涉進這場鬥爭,即便是你或者淩氏少帥也沒權利奪走他們活下去的權力!”

他冷笑著看著這個自小受盡萬千寵愛的族弟,聲聲尖銳,厲聲斥責,每個字都在淩遲著飛廉的忍耐神經。

到最後,溫文爾雅的淩氏貴公子終於忍無可忍,不及細思便脫口打斷他:“什麽死不死的……事情未必就到了那一步!大不了我去求少帥,極力向他陳情——畢竟薩爾科比家族當年曾扶他上位,也算有功,少帥沒必要對我們斬盡殺絕!”

“沒必要斬盡殺絕?”

安德魯目光閃爍,變幻著說不出的激烈情緒,連連冷笑,卻不說話。

飛廉瞧他神情,心頭陡然泛起一陣寒意,混雜著深深的不安,如蠱蟲般噬咬住骨髓,忍不住上前一步:“你們……是不是做了什麽?”

他越想越不對勁,壓低聲音道:“叔祖的為人我很清楚,他不會一次性把籌碼全壓上,一定會設法留一條後路——你告訴我,你們是不是做了什麽會激怒少帥的事?!”

安德魯閉了閉眼,聲音低沈,冷如玄冰:“原本的計劃只是想扣住他,讓淩昊天有所顧忌,可沒想到中間出了差錯,以致功敗垂成,派去的人全部喪命,無一生還……”

飛廉再也按捺不住,一個箭步沖上前,伸手揪住他衣領,厲叱:“告訴我,你們到底做了什麽!”

安德魯深吸一口氣,睜開眼,毫不退讓地與他直直對視,一字一頓迸出四個字:“……當代劍聖!”

這四個字說出口的瞬間,飛廉只覺有一個驚雷當頭打下,冷電於一瞬間貫穿身體——全身氣力如潮水般迅速消退,手指一分分冰涼麻木,下意識松開他的衣領,踉蹌後退幾步,肩背重重撞上墻壁。

他瞪大眼睛,怔怔望著眼前的族兄,似是完全不認識這個人。

安德魯卻仍能保持冷靜鎮定,極流暢地續道:“按照原計劃,我們並不想傷害那位當代劍聖,可沒想到他的實力遠超我們預料,分明已經身受重傷,卻仍有餘力啟動自動引爆裝置,令我們的計劃全盤落索,派出去的人手也全軍覆沒……”

“你說……自動引爆裝置?”

他話音未落,飛廉忽然擡頭打斷他的話,聲音木然,沒有情緒波動,仿佛一個失了靈魂的偶人。

“那麽,那位劍聖前輩……”

安德魯眼睫微垂,神色淡漠:“應該也在那場爆炸中喪生了。”

“…………你知道你們都做了些什麽嗎!”

在聽到男人答覆的一瞬間,飛廉似是驟然找回靈魂,發出暴怒的厲喝,陡然擰過他肩膀,手臂抵住脖頸,將人重重按在墻壁上!

“你知道當代劍聖是什麽人嗎?一怒而諸侯懼,安居則天下息……即便他身負重傷,仍然是劍聖一門與鬼谷一派的掌門!你們竟敢對他下手,對那樣一個人下手……你知不知道這樣做是把整個家族逼上絕路!”

那一刻,他終於明白安德魯的憂慮從何而來——親眼目睹了淩氏少帥對當代劍聖的深深癡怔與依戀,他完全可以想見淩昊天在得知師傅的噩耗時會有怎樣的震怒反應,既然兩年前他由著這份震怒而殺盡所有陰陽家弟子,那如今自然也可能因為這份震怒而將薩爾科比家族斬草除根!

何況,當代劍聖還是那樣一個人……風采清絕,溫潤如玉,令人望之而心折——這樣一個人,難道就這麽……死了?

“你們這麽做……其實是毀了封刃之鞘,徹底斷了薩爾科比家族的退路……”

良久的僵持後,飛廉松開手,低聲喃喃,透著死氣沈沈的絕望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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